钟情乡村孝行天下——访著名摄影家导演焦波先生

 

记者龙梅子:焦老师您好,感谢您百忙之中如约接受我们鲁网的采访。首先,恭喜您荣获中国十杰人民摄影家称号,您从七十年代到现在摄影已经四十多年了,获得的国内外的大奖不计其数,您对这次的获奖有什么感受?

焦波先生:现在获奖,没有特别感受,也不觉得是多么大的事,因为是年龄阅历的事。年轻的时候巴不得获个奖,区里的市里的就很大了,获个省里的就觉得不得了,一旦要是能获个全国的那可是兴奋的不得了,求之不得。到了这个年龄,虽然获了个大奖,因为获奖太多,所以也没有觉得有啥不得了,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。当然获奖是好事,尤其这次是人民摄影家,荣誉挺高,觉得是对自己这么多年来自己努力的一个肯定和高度认可。一听说获奖以后,也觉得挺高兴,但没有以前那么兴奋,也没有觉得不得了。就像今天上午咱们讲座结束以后,那个小伙子采访,他问我什么是成功?我觉得主要是你要做的事,做完了就已经是成功了。至于做的好或者不好是另外一回事。不是说做这个事一定要获奖,你说做这个事的人那么多,怎么就你一定能获奖,不获奖就算不成功吗?我不这样认为,把你想做的事做完了就是成功了。所以说这次获这个奖,意想不到的荣誉,也是开心。但这些我都不怎么看重,还是踏踏实实的做事,你做的事别人肯定了,感动了,就行了。

龙梅子:您为父母拍了12000多张照片,陪伴他们那么多次旅行,您用自己的行动尽了做儿子的孝。现在有很多做儿女的对孝顺的理解很不一样,他们以为给父母足够花的钱,给父母买点好衣服,好吃的就是很孝顺了,可回头父母的说的话做的事,一不如他的心意,他们就会颐指气使,高声呵斥,脸带怒色,您认为这是孝顺吗?您认为怎么样才是真正的孝顺?

焦波:对父母尽孝有很多种方式,一个儿女你要尽力赡养老人,在他的吃穿用,就医上尽量给予保障。父母的要求都很低,也许你一顿饭够他吃一个月的。父母并不在乎吃多好只要顺心,不生气,温饱就很知足了。父母不需要你多少钱,父母需要陪伴,需要关爱,需要恭敬,甚至需要你拥抱撒娇。让他们有被需要的成就感。父母就会很开心。人再大,在父母面前你都是孩子,你都可以撒娇。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像父母那样娇宠你,宽容你,疼你爱你。你无论多大错误,无论多大罪过,还是父母能容忍你。像有些人坐监狱,身边还能有谁对他不离不弃,夫妻都不一定能守在他身边,可父母就会一直在,该看望看望,该送饭送饭。所以说父母的爱伟大而无私。父母需要的不多,儿女能过得好,过得幸福,有时间多回去陪陪他们,抱抱他们,给他们揉揉按按,不需要你花多少钱,他们就会很幸福,很满足。

龙梅子:焦老师您说的太对了,孝顺确实是最需要对父母恭敬,再保证他们的衣食住行,最后满足父母的精神需要,这才是真正的孝顺。焦老师当年白岩松到您家采访的时候是2000年,您从那时候就开始一手拿相机一手拿摄像机了吗?

焦波:是的,2000年白岩松拍摄《东方之子》带着他们摄制组到我们家去拍我爹我娘,那是东方之子第一次外拍,因为当时《俺爹俺娘》已经有很多电视台播了,中央台要想和地方台不同,所以他们就选择到我家去拍,在那待了一天。我娘给他摊煎饼,中午我们在那吃煎饼时我问白岩松,我也想用摄像机拍摄,他非常支持,非常肯定的地对我说,您要赶紧拍,再不拍就来不及了。其实在那之前也拍过摄像,88年是淄博电视台拍的,97年牛群有个节目,关于孝顺的,他在节目里就说你要想孝顺,就要像焦波那样给父母拍照片,不给父母拍照片就是不孝。后来在俺爹俺娘影展上,爹娘给我剪完彩,牛群对我父亲的说,我的相声让别人笑,您儿子的作品让人哭。他那次派人来采访,给我父母留下了不少影像资料,包括父母做饭,锛木头,以及今天上午你们最后看到的我和爹娘挑担子下地的画面。原来这个镜头在前面,这次把这个镜头放到最后,就是想表达在这个土地上父母还一直在陪伴着我们。98年的时候,《东方时空》的讲老百姓自己的故事,两个记者来拍了四五天,其中有一个现在是部门负责人,挺厉害的叫李伦,山东台又来好几天。20006月份麦收时节,我那三天我一口气拍了九盘带子,也幸亏及时拍下来,否则真的晚矣。你们今天看到的很多的视频都是那次拍的。那时侯技术也弱,也没考虑过多的技术,什么灯光什么的,因为如果考虑过多的东西反而容易忽略最真的东西,所以说那次拍的虽说技术不够好,但到最后真正有价值的还是那几天拍的。那时候机器也不是特别差,那时候3万块钱,但话筒不是指向性话筒,为了避免噪音只能近距离拍摄。

龙梅子:焦老师您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自己摄像的,也逐渐的从摄影师转型到导演,您是怎样转型的?

焦波:我觉得是这样,在我搞摄影的时候,哪怕一张单片,我不把他仅仅作为一个凝固的瞬间,我会更注重里面表达的故事情节情节,你别看就是一张片子,仔细分析它是一个故事,以后很多年,我拍了很多图片故事,六七张,七八张,十来张照片,叙述一个人物故事,那已经就是导演的思维了。故事发生哪个地方,主人公开始怎么样,他想做什么事情?到中间怎么样,遇到很多困难,故事再到高潮,然后结尾。95年我去峨庄拍一个高位截瘫的老人,他在一次开山劳动中砸伤了腰,高位截瘫。但是就这样一个老人用15年的时间绿化了一片荒山。就是跪着爬着那样来做的。我听到这个故事觉得很感人,觉得就是一个很好的纪录片的素材,那时候我还不会拍纪录片。听说这个故事我就去了,在那待了三天,就把他怎么出门,艰难上山的过程,其中一张照片,他出门一刹那,老伴很无奈的的看着他,他的小狗也很无奈的看着他,这就产生一个情节,你看都很无奈想帮又都帮不了他,连小狗都有感情。然后他开始上山,一步一步挪移,拿着小镐小铣,背上背着个半导体,一边听着一边挪。他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只能靠半导体,小狗在旁边陪着,就是通过静止的照片你都能感觉到他的艰难。就这样他每天爬上爬下用15年绿化了整个荒山,令人感动。接下来一张是,突然他病了,他的闺女是赤脚医生,就到山上给他打吊瓶,就那么个环境下,报纸糊的黑乎拉吧的看山房里,还打吊瓶,按说应该到医院打吊瓶,可是条件不允许,女儿就到山上给父亲打吊瓶,也体现女儿的孝顺。接下来是,儿子有时候也上山把父亲背回小屋,儿子也挺孝顺。再接着的照片,就是秋天到了,他种的果树结满了苹果,夫妻俩在树下采摘,露出了满意又灿烂的微笑。按说这个故事到这,是高潮可以结尾了,可我又加了一张片子,采取了开放式思维,让人深思的结尾。这张片子是我问他什么时候下山,在山上住了15年也绿化好了,他们年龄越来越大非常不方便。老太太坐在炕上,很无奈的和我说,老伴脾气太犟,他不下去,什么时候下去,我们也不知道。所以这么个结尾人们就会遐想,老人以后会怎么样?什么时候下去?你看这几张照片,把凝固的瞬间组成一个图片故事,就是一个纪录片。实际上就是用导演的思维来构思拍出来的片子。从细节到情节到环境,很完整,不是说某一照片你一看就看出来这是什么那就是什么,太直白,就升华不出什么东西来。88年我拍了一张照片,叫《老大还乡》,那个时候两岸开放,台湾人回来探亲,在那个形势下,我构思了一张照片,就一个游子穿着白色西服,拿着一个烟袋杆20几厘米长的烟袋和一个拿着40多厘米长烟袋杆的大烟袋的老大爷,他们这个小烟袋和大烟袋在那接火,他一吸那个烟嗖一下就点着了,就因为接火这一个情节,浓浓的乡情和家里人思念的情感就出来了。本来这情节就已经够了,但还需要有环境,一个老太太在那看着又像哭,又像笑,周围还有四五个人在那抽着烟大笑,抽的什么呢是烟卷,烟卷哪来的,在旁边有个板凳,上面放着一盒烟,抽出来几根的样子是游子带回来的,旁边有个小孩,满脸懵懂的看着这些大人们的行为,百思不得其解。到这,整个片子的内容就很丰富,我当时还写了一首诗:

  游子的血,慈母的泪,

  三十八年过去今日春来归。

  醉了心,醉了眉,

  两只家乡的烟锅锅,

  吟一曲少小离家老大回。

  那个时候在淄博日报发表,获得了全国建国40年来,49张优秀照片的殊荣。我是说在平常的一张照片里,它就是一个故事,一个纪录片。这张照片就是导演的思维,不是很直白的一张照片。所以说以后转型再拍纪录片,有那么多年拍图片故事的基础来拍纪录片,无非就是在景别上有全景,中景,有特写。全景呢表达的是环境,中景是讲故事,特写呢来表达细节,基本上就这样,然后就是抓住故事,再用声音,画面,音乐烘托来形成一个纪录片。所以我拍纪录片就是按拍图片故事来拍,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拍,因为我没有专门学过导演,我就按自己的方式去拍,结果就成功了。

龙梅子:衷心祝贺您转型成功,成为一个有实力的纪录片导演。您今天上午在演讲的时候讲到,纪录片不赚钱,虽然获了那么多奖,资金还是很捉襟见肘。您现在已经成名,完全可以拍别的票房好的电影,您为何还要执着拍纪录片呢?

焦波:我觉得就是喜欢和觉得有价值吧,有些喜欢的电影呢,多次想看,有些虚假的,浮华的,很无聊的电影就很不喜欢看,觉得是浪费时间。我是想要点真的东西,能打动我的东西。上北京待了那么多年,但我还是更多的在拍百姓的故事,我当时想拍一百个百姓故事,最后拍了几十个,人民日报海外版也整个的一个版一个版的发。还引来法国的一些学者到中国来找主人公,他们看了也很感动。也就是说中国最普通人的生活感动了他们,而不是你的楼房多高,广场多大,那就是一个很好的外宣。那时候就觉得还是应该拍百姓的故事,父母的故事已经拍了一二十年了,再继续拍,父母本身也百姓故事的一员。那个时候连回报也不考虑,就是喜欢。我喜欢这件事,我就想无论吃多少苦,有多难,我都坚持下去。纪录片确实不赚钱,回个本不赔钱就不错了。我们没有想要多少票房。要追求票房我们就不做这种纪录片了。我构思一个故事,找一个明星演一下不就行了。但我不喜欢那个也不适合那个,也就不去做那个。我们要求不高,只要我们能实现开支平衡,我们能把这个片子做出来,就满足了。所以说,一个人无论做什么,你一定要明白自己要什么,这是非常重要的。只要你做了,有些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。你像《俺爹俺娘》有人说一下子就轰动了,说实话在拍的时候我压根也没想到会火。上天是公平的,你只要付出就有回报。98年那年展览以后,铁路部门的同志跟我说,那一年回家过年的人比往年多很多,一票难求。那年春晚又有首歌叫常回家看看,是咱威海的一老师写的,北京的朋友就问我你们山东人商量好的吗?我说不是,我们只不过符合了时代的需求而已。不到时候,你作品出来大家也不会感动,也不会有共鸣,而社会需要的时候,你的作品正好在这个时候应运而生,就会引起社会各界的关注和共鸣。

龙梅子:焦老师您拍纪录片是要做实事,道实情,引起社会的惊醒,是一件任重道远而又非常有利于社会健康发展的有意义的事。昨天在您的朋友圈看到您分享的方励先生的一篇文章《惜命最好的方式不是养生,而是折腾》您也点赞并分享了这篇文章,很多人对惜命的看法是不一样的,您认为惜命最好的方式是什么?

焦波:我是这么看待方励说的那段话,他说有的人很惜命,有的去吃药,有的去健身,有的去养生,我觉得不如多做点事。我觉得也不是完全否定养生健体,不是拼老命什么也不顾去折腾,去做事。方励他强调的是人活着应该多为社会做点事,活得更精彩。有的人60岁去打麻将了,我还在拍片,到80岁时我就比他多了20年为社会做事。他说的折腾不是贬义的,而是指的为社会做事。方励有句话我很感动,他说有时侯理发都觉得是浪费时间,我深有同感,我有时候觉得理一次发加染发一个多小时太浪费时间。还有吃饭应酬,觥筹交错,推杯换盏,也特别浪费时间,不如吃吃饭聊聊天谈谈事或许还能碰撞出一些做事的火花出来。我们现在年龄大了,以前没赶上好时候,现在机会这么好,能让你创作,能让你施展才华,所以一定要趁现在能跑能颠的时候,争分夺秒的多做点事。所以2012年我们拍了乡村里的中国,从去年开始又拍两个乡村里的中国系列故事。因为我觉得乡村再不抢啊,很多就永远消失了,我说30年,实际上到不了30年很多乡村就没了,现在全国每年有几十万个乡村在消失,你说中国现在乡村还能有多少年让你拍,可能五六年就已经寥寥无几了,很多都已经面目全非了,杓峪村也不是那个杓峪村了,这不是骇人听闻,所以说一定要抢时间,把他们的现在留下来,把他们的发展的过程记录下来。我们的纪录片希望有故事,有动作,有变化的过程,一旦变化好了,你再去拍那就晚了。所以我们就抢时间。今年我们是四个地方同时拍,一个是菏泽的淘宝村,一个是宿迁的大众村,一个四川宜宾的五世同堂,还有一个是郓城县一个残疾女孩勇敢挑战人生,自己开淘宝店,克服困难,自力更生改变人生的故事。这也是折腾,但是我还要强调一点,也不能不顾自身身体状况的去折腾,应该在尽量保证身体健康的基础上折腾,因为只有健康才有折腾的本钱,没有了健康拿什么去折腾?你看我血糖有点高,我就每天锻炼,每天快走9公里,就为了保证身体健康,为了有资本更好的折腾。不要片面的理解折腾的含义,折腾是对的,折腾是做事,是为社会做贡献,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折腾,活出双倍精彩,不负此生。

龙梅子:焦老师说得非常对,有了健康才有精力折腾,我们应该在健康的基础上使劲折腾,活出双倍人生。焦老师您从《俺爹俺娘》到《乡村里的中国》您都有自己独到的眼光和智慧,您下一步还有什么要开拍的可否和我们透露一下?

焦波:拍这些东西也称不上独到,主要是别人没关注的东西你关注了,所以拍出来大家就会觉得你怎么想到了?这起源于对生活的认识,我首先知道哪些是重要的,哪些事是不重要的。你比如说我到淄博日报,谁不想去拍市长拍书记,可是轮不到我,我资历低不够格,我拍不到书记市长我回家拍俺爹俺娘,行吧?有很多人不屑一顾,嗤之以鼻。到北京人民日报,也那么晚了,人家都有背景,因此我也上不了中央组去拍国家主席,国家领导人,这种机会很少。但是我拍老百姓故事行吧。当然人家拍国家领导,他们很自豪,拿回来和国家领导人的合影,我也很羡慕,但是我没那个机会,没有机会就不做事了?你做适合你自己的事就好。结果多少年以后,我拍出名堂来了,可以到中国美术馆展览,他们呢,拍国家领导人的不能展览,他们就不再笑话我了。

但当时我拍的时候不是为了名堂而拍,很多人看了展览回去也要拍父母,但是你有没有毅力,有没有条件能不能坚持三十年。有的说恐怕不能坚持。有的说焦老师我怎么不知道拍什么好呢?父母有什么可拍的?你怎么就拍那么生动呢?我说任何人都有其可挖掘东西,关键是你要知道那个精华点。一个:摄像机主要是纪实,纪实变成了艺术。就像白岩松说的,焦波多少年来给父母拍的照片,亲情变成了艺术,这是时间的重量。咱说实在的,你就给父母每年拍一张纪念照30年都不得了,30张一下挂起来,也很震撼。哎呀,父母当年多年轻啊一点皱纹都没有,哎呀,这一年有了白头发,哎呀这年有了皱纹,呀这一年好像有点驼背了,到最后苍老成了现在这样,变化的过程是很令人震撼的。我的侄子焦阳,那一年我母亲牵着他的手,个头才到我母亲的腰,但20多年以后他一米九多,他还是牵着我母亲的手,我母亲却更矮了。两个照片一对比,从这里你就看到人生啊,一代一代,长江后浪推前浪,生生不息。我93年还拍了一张,我母亲和六个小脚女人在一起拉呱,7个五六十岁小脚老太太,在那排着坐那。我一看给他们拍张照片吧,正好他们面前有个小男孩,是其中一个老太太的外孙,拿着个棍。就这样拍了一张。十年以后,我又想到那些老人。再给他们拍张照片吧,还是那个地方,结果那些老人一下子就看出老了,但是小孩呢也长成了大个子。再过几年我母亲和几个老太太都走了还剩三个老太太,三个老太太还是坐在那,那个男孩长成了一米八的大个子。以后再拍张照片可能就是所有老太太都走了,只剩下一个男孩了。同样位置同样的场景,23年过去,男孩马上就结婚了,他是男孩他是个种子,以后他会领着他的老婆孩子在这里繁衍生息。你看要拍这么一组照片的话需要的就是时间和构思。大家看这么一组照片就很震撼。其实也没有多少艺术性。只要你有想法,把他记录下来就可以了。时光啊,人生啊,社会啊全都有了。所以说只要你想好了,锲而不舍的去做,去坚持,到最后就是功到自然成。我父亲是个木匠,他常说一句话,他说拉大锯要一锯一锯地拉,路要一步一步地走。只要你明白这个道理,你做什么都会成功。拉大锯其实很烦的,就一个动作,谁不会啊,但我父亲说要做木匠得拉三年大锯。三年让你磨磨性子,让你懂得一个道理,路要一步一步的走。你懂得这个道理以后做什么都容易成功。我母亲推煎饼糊,天不亮就起床磨煎饼糊。她不舍的叫醒我们。我们平常两三个人推完的,她一个人推完了。我问她推磨的时候想的啥?她说没想啥,不就是抱着磨棍使劲往前走,走一步不就少一步嘛。多么简单朴实而又富含哲理的话。不论艰难万险,你往前走就行。走一步就离成功近一步。90年我们骑自行车走长征路,用八个多月的时间走完,爬雪山,过草地我们都过了,你想在万里长征路上走一步不就离延安更近一步嘛。

龙梅子:从这个角度讲确实非常励志,在你确定好目的地以后,你多走一步就是离成功更进一步。

焦波:是的,12年我们拍乡村里的中国,我们都不会拍,怎么办?我告诉团队成员,冯小刚三个月拍一部电影,我们370天拍一部电影行不行?他一个人一个脑袋,咱六个人六个脑袋还顶不了一个脑袋?就是给他们鼓励,打气。不是贬低冯小刚就是举个例子。我们373天拍90分钟,四天拍一分钟容易不容易?如果一说咱要拿大奖,拿龙标,上院线,那时候觉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,能上电影院看自己的电影,可能吗?对于我们草台班子来说不可想象的事。但是我把困难分解开,咱四天就拍好一分钟,这样就可行了。把时间掰开把困难分解开,攻克一个算一个,攻克一个算一个,就像我母亲说得那样,走一步就离成功更近一步。

做事情就是这样的就得一点一点做,不可能一口吃成个胖子,你想一下子获个世界大奖那是不可能的,就像写毛笔字,你没有十年的练习你就不敢拿出来?画画的没有一二十年功夫你敢拿出来?你不敢,他们的功夫就在那,就像王献之,没有那十八缸水就不能有他后来的成就。咱们的广电总局电影局局长张宏森给我说过一句话,你只要找个村庄拍上一年,一天都不离开,拍完你就成功了。张局长这么说的我也是给团队这么传达的。任何事情只要你使上功夫,力气不是白使的。一块石头你整天磨,它他就会发亮。

龙梅子:焦老师您非常智慧,您能从每一个人身上汲取他们的智慧,从您父亲那里您得到了,路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,从您母亲那里您获得了,确定好目的地,无论多难哪怕是爬,只要坚持一步步走就会离成功近一步。从张宏森局长那得到了只要耐得住寂寞坚持拍摄370多天,你就能成。张宏森局长在咱们山东台的时候,出的两部片子《大染坊》和《闯关东》当年可是收视率和口碑都是响当当的,当时您听了他的建议,立刻决定驻守杓峪村,令我不禁想起《道德经》里的一句话:“上士闻道,勤而行之;中士闻道,若存若亡;下士闻道,大笑之。”您显然是上士,有大智慧的人,故在闻道以后才勤而行之。

焦波:也没有什么大智慧,只是明白一些道理而已。我在上学的时候,我一个大哥就对我说,没啥了不起的,大多数人都差不多聪明,就看你下不下功夫。你想盖一个两层楼房,你按该楼房要求去准备材料和资金,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条件不够,你准备的材料还能盖个海青房呢。如果你按海青房去筹备说不定到时候连茅草屋也盖不起来。所以说,做事要把目标放高一点。

我从08年汶川大地震,到现在一直在拍的一个片子,准备在2018年,地震十年的时候完成,历时十年。08年汶川地震以后我收养了六个孩子,收六个地址孤儿当徒弟,给他们买照相机摄像机,有些时候补助他们点钱什么的。这样他们就跟着我学摄影学摄像,从那个时候我们让他们去拍,我也拍他们,一拍拍了8年。其中有一个现在跟着我,从拍乡村里的中国那时候,15岁到沂源在那坚持了一年,成为摄影师。今年我都让他独立去拍摄一个残疾女孩的故事了。我想给那个女孩拍一部纪录电影,就让他去做,他今年还不到20岁,到8月份才20岁。我说到你20岁的时候这个片子就拍成了,创造个奇迹。虽然你在那么小的年龄遭了那么大的难,但咱不服输,咱一定要争口气。现在是六个孩子六条路。有一个读上海交大,一个在四川传媒,还有一个上中专,他妹妹是残疾人,现在办了一个麻将馆,自食其力。还有个地震时才5岁,现在13岁了,在当地一个私立学校上初一。所以我们今年下半年开始重点拍他们现在的状况,用一年半的时间,到2018年的时候拿出一部片子。这个片子就是六个孩子成长的故事。这部片子我看的很重,十年心血,十年辛苦不寻常啊,十年拍了多少东西你想想。现在已经有几百个上千个小时的东西。然后再拍一年半,估计得两三千个小时。最后提炼出两三个小时,用他们十年的成长,向他们的父母做一个交待,向社会各界给予他们资助的爱心人士做一个交待。汶川地震624个孤儿,我收了6个,百分之一。这六个孩子的成长故事,代表624个孤儿的成长。反应社会的变迁,祖国的强大,爱心人士的心意,通过作品体现出来。

龙梅子:听到您讲述收6个地震孤儿为徒的情况,我非常感动,您的大爱和智慧在这些孤儿的事情上又充分显现出来,您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,您教给他们摄影,录像,给他们自信,自力更生的勇气和能力,孩子们的经历是不幸的,可是遇到您又是他们的万幸。您尊重每一个生命的成长,您从拍纪录片也好,收养孩子也好您是真正的在认真做事,我代表所有的地震孤儿,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敬意。

今天您讲了一上午,下午也没休息,现在又聊了一个半小时,看您实在是累了,不太忍心再打搅您太久了,我现在最后一个问题,您刚才讲了目标,您现在作为纪录片导演,您的终极目标是什么?

焦波:因为有了纪录片的成功,所以我对纪录片充满了希望。觉得自己应该把乡村中国做成一个系列,把我们文化根脉性的东西,乡村,乡愁,土地,情怀,把土地的变迁变化记录下来。我觉得有几十个这样的片子,他的力量就是很大的,就看上天给我留多少时间。现在我跟大专院校合作,跟名校合作。他们需要导师指导学生,我需要一个团队,我本身就不是一个专业性的导演,我不可能请那些特别专业的人,从北电请个高材生,从中国传媒请个高材生,他们觉得自己还挺高,尽管他们看了我们的片子觉得特别震撼。北大的中传的也有的想参与,我就问他,如果我们还没拍出这些作品,让你跟着我们在农村待一年,你愿意吗?他说那可不敢。我说那就不行,你跟我团队的这些孩子就有差距。所以我就找一些普通学校的学生,尽量一起多做点事情,抢时间,能一年多拍个片子最好。去年河北传媒让我带研究生,去年4个,今年4个,一共8个,他们说你带研究生不用到学校上课,你就让他们踏踏实实的跟着你拍片子就行。一边做一边教。这些孩子听话,跟他们在一块我又像父亲一样的,在团队里我是导演,所以我们这个团队很特殊。今年要跟四川师范大学,四川大学,西南交大合作在宜宾在拍。所以说利用培养学生的优势,多头并进的来抢时间。拍完片子,他们得到了锻炼和成长,也壮大了我们的队伍,还出了作品,达到合作共赢。他们成熟以后也可以再把这些传授给别人,这样就有了放射性的传播。

焦波先生,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,博爱悲悯,真正的尊重孝顺父母,循循善诱引导学生,从尊重生命的角度关爱地震孤儿的健康成长,成才,善于借智慧,成就别人的同时,也成就了自己。

  四十余载光与影,

  天地父母乡村情。

  博采众长达天下,

  上士闻道勤而行。

(焦波,山东淄博人。中文系19级校友。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,南开大学、四川大学、西南大学等十所大学客座教授,中国传媒大学文化与传媒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,河北传媒学院硕士生导师,摄影师、纪录片导演。曾为淄博日报摄影记者,人民日报海外版摄影记者,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图片库艺术总监。《俺爹俺娘》荣获“人类贡献奖”等十余项国内、国际大奖,《乡村里的中国》荣获中国电影华表奖,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等20项电影大奖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