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落昭昭星野,人间忽晚,天边似火如酡,黄晕醉透了半边天,踽踽而行,踏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,时光蹁跹,岁月缱绻,不知何时,童年已如凋零花瓣般飘落。傍晚的微风吹散我凌乱的思绪,却将回忆深处的星落云散汇聚起来,婉约成我早已远去的日思夜梦。
烟霞问讯,风月相知,那是我人生中最为惬意的时光,而记忆里的小乡村,则为我童年的色彩填充了大半,令我至今魂牵梦萦。
村子虽小,五脏俱全,鸟兽林川皆备,只不过鸟是林中雀,兽是路边狗罢了,可是那片不起眼的小小枫树林,那条宽宽大河,却都承载着一份我儿时的欢欣,那时,我与伙伴总是成群结队,相约饭后聚在前村的林子里玩上一下午,也不知是谁兴起了一阵"吊床风"——一种能拴在树间的粗绳编织的网状床,还能荡秋干,大家都玩得火热,羡慕伙伴的吊床,我于是也腼着脸朝妈妈买,捺不住我缠人的性子,妈妈最终妥协了。于是,除了下午,中午我也常在林子里"住",家里说我仿佛"野人"一般, 活活让林里的蚊虫将我吃干,我可不管那些,只是当时最恼人的,便是回家被瞧见一身红胞,免不了一阵痛骂。
除了那片林,我最爱的便是前村的河,河很宽,也很长,岸边长满柳树,河水波光粼粼,时常会听到鸟叫,有时还会望见难得的鹭。水满时,我跟祖父下河捕鱼,大网洒下,而后猛得一捞,活泼乱蹦的一网便落在窄窄的船板上,抓到甲鱼或是大虾,祖父还会向小小的我炫耀,然后得意地抽根烟,烟味弥散在空气里,有些呛鼻,我却也学着祖父咯咯地笑。水旱时,就是我们的天地了,通常会有个大孩子带着,也就是所谓的“孩子王”,由这个领头带我们去下河抓虾,可我们这群顽劣并不具备抓灵活的河虾的本领,我们一般做的,就是抓不会动的螺,没人要的蚌,但获得的乐趣与大孩子逮到虾,与祖父捕到甲鱼却是同等的,抓到后仍会咯咯地笑。抓累了的便歇在一旁,还剩点活力的,就在那水泥上蹦跳,为的就是让水泥变得软又紧致,像蹦床一般,等到水泥开始陷脚,他们也就失去先前的乐趣,抽脚出来就又去抓螺蚌,想来,抓累了歇息的只有我一人,我从来不与他们跳水泥,倒不是嫌脏怕累,只是陷脚的时候,我总害怕不能灵活地蹦出来,然后深陷进水泥的无情大嘴里——我可不能浑身是泥,不然回家又要挨上一顿。
回忆到此也就结束了,童年总是零星几点,拼凑不全。能再忆起的,只剩下一棵模糊的桃树,剩下一个死去的邻家老妪,这些回忆总是染上些许悲伤,我也不愿再忆。
早些年又回到小乡村,虽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,但涌上头心头的,却实为"悲",明明茅屋成了楼房,小林成了大林,泥泞路成了沥青道,我却仍觉伤感,没了炊烟,没了拖拉机的嗡嗡声,我感到曾经的一切离自己愈来愈远。唯一能给我点慰藉的,仅剩村前的大河,它就像岁月长流般潺潺不息,爷爷仍会时而打渔,但当我再迈上那只小舟,却发觉它实在小巧,儿时总认为它甚是庞大,时常不懂祖父称它作"小舟"。打渔的路上,祖父让我背着渔篓,他则拎着桶,篓里搁着渔网,网上残留的腥气钻进我的鼻腔,我却不觉得难闻,恍惚间忆起儿时,片刻又置身当前,又是一阵感慨——逝去的时光总是叫人着迷,却也使人苦闷。
意识到童年的逝去,是看到村子不再是先前的村子,孩子也不再是当年的孩子。现在的乡村没了青砖绿瓦,没了鸡鸣,也没了柿子树;现在的孩子不会捉虾,不会爬树,更甚者,不会跳水泥。他们没有马兰开花二十一",没有"一二三木头人",他们不会因玩过家家谁当爸爸,谁当妈妈而争吵,也不会因今天少看了一次少儿节目而哭闹。我有些恍惚,却又猛得明白——那是他们的童年,而我的,早已远去。
前些日子,我梦到了小村,梦见了如今的自己,梦中的人站在那片枫树林里,金黄的叶片打着卷儿,丹红的叶片散落飘零,似水流年的大地俨然不动,手忽然被一片柔软捂住,拉着我向前奔去——看的好清楚,那正是童年的我,她又忽然松手,似在告别,光撒下来,她便消失了,我也随之清醒,睁眼又是一阵怅然若失,却释然不少。
回忆许是在时光里被揉碎了,我于星河小心翼翼地拾捡点点碎片,静静放牧心灵,而在远去的所有事物中,我最怀念的,仍是曾经的自己,仍是那段亮晶晶却又拼凑不全的童年。
撰稿:闫连珂
审核:李乐乐
终审:刘晓东